原创作者:帝国时代
那年三月,小美2岁零8个月,正式开始上幼儿园。我说“那年”不是为了修辞需要,而是实在想不起来确切是哪一年且又懒得掰手指头,日子过得太快,一年又一年的,不掰手指头往往就算不明白“那年”到底是哪一年。年份记不得,但那天的情景我记得——我和小美一起去了幼儿园,幼儿园院子里堆了好多人,新生很多,有的孩子有两个家长护送,有的四个,有的还是六个,我这个时候忽然有点埋怨老王没来,我俩压根没觉得这事有多隆重,老王留家里忙活早饭呢。穿过人群,楼里倒没什么人。小美走在我前面一点,背着幼儿园发的大书包,书包有点大,显得她身子骨那么小,有点让人心疼的感觉。她一边穿过走廊,一边东张西望。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有点难受的,心里很不舒服。就这样拖拖拉拉地走到教室门口,老师很高兴地来迎接新生,小美扭头跟我再见一下就进教室了,然后,我就看不见她了——她怎么不哭呢?她竟然不哭?我都想好了,如果她哭的话,立刻就拉着她回家,可是,她竟然不哭,我都有点想哭,可她竟然不哭?!
那天,送完孩子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现老王的情绪和我是一样的。后来,我一个人在家,那一天无比漫长,用俗话形容叫五脊六兽。过了好半天,忽然发现家里怎么空空荡荡的那么安静,很不习惯,只好把电视打开放出点动静。听见电话响,很怕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不是老师,是老王,他心里也有点没着没落儿,借着安慰我的名义其实是来寻求我的安慰。好容易捱到5点,赶紧冲到幼儿园,好像晚一点宝贝闺女就会被别人抢走了一样。
第一天晚上,睡前聊天,我问她午睡了吗,小美说:“睡了!最开始没睡着,我躺床上,有个圆脑袋小男孩老打我,一会儿打我一下,一会儿打我一下,他就不让我睡觉!”“啊?那你怎么办?”“我跳下床,拿起拖鞋把他打了一顿,然后他就老实了。”听完了这话,我脑袋上好像挨了拖鞋一样:我闺女不是那种打人的孩子啊,我就没见她打过人,怎么上幼儿园第一天就动手了呢?这个时候我突然才意识到:孩子上幼儿园意味着孩子和家长要共同面对更为广阔更为复杂的社会生活,就不要五脊六兽了,就不要分离焦虑了,更麻烦的事马上就摆在眼前了。那一刻,我想到两点:1、打成什么样?老师和家长会不会找我“谈心”?2、估计那孩子应该比小美大得多,人家会不会还手报复?
然而,小美若无其事的。几天之后,幼儿园放学了,我陪小美在幼儿园里玩。小美在做一个有点危险的动作,路过一个大约6岁的小男孩很关切地说:“小美,你可要小心呦~不要摔到呦~”那声音,温柔得都能拧出水来。我眼睛一亮,说:“这孩子不错啊,很懂得照顾小朋友啊!”小美翻了翻眼睛,头也不抬地跟我说:“就是那个圆脑袋,我打过他!”我就瞠目结舌了,看着小男孩的背影,心说:“被小女生揍一顿就温柔了。看来你还真是欠揍!嗯,脑袋还真是够圆的……”
后来,她还打过一个比她大的小男孩,给打哭了。她还振振有词:“不打不行,打完了就老实。”老师跟我讲这事的时候还乐得不行,可我心里还是忐忑了好几天,幸好那几天没碰见那男孩的家长。再过几天,我也皮实了,想想那孩子确实有点欠揍,有一次还打过我,笑嘻嘻过来冲我肚子猛捣好几拳,我当场就疼抽抽了,他还笑着说:“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再后来,就一直快快乐乐地混到毕业。反正呢,从第一天晚上知道她打人开始,我就琢磨了:她的事情自己去处理吧,尽量别干涉,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规则。主要是,我对小美比较放心,她自己心里都明白着呢,本质上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也干不出太坏的事儿来,用不着跟在她后边五脊六兽的。
现在,上小学了。7、8月份的时候,我和老王又有点五脊六兽了。一方面听闻关于小学的种种,然后开始思考传统的小学教育到底对孩子会有怎样的影响,其实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伪命题,我们私心里琢磨的是:如果被老师找家长,我们俩谁去学校挨训?另一方面,那个敏感时期大家都开始关注孩子的学习,人家的孩子都那样那样那样那样了,我家的还这样这样这样这样呢!我和老王开始互相埋怨,转身又互相安慰互相鼓励。王小美该吃吃该喝喝,俩大人自己把自己搞得还挺热闹。
转眼就到了开学。好像从第一天开始,小美被老师安排打扫教室卫生。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个职位,叫:卫生委员。卫生委员王小美十分兢兢业业,老师不在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活都干了。我认为老师这个安排是知人善任,我闺女在干活方面确实是有点特长的。老王却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他时不时就嘚吧一句:“保洁,我闺女是保洁!嗯,劳动最光荣,哈!”他说得好幽默,经常让我很喷饭。大约两星期之后,王小美又不干保洁了,改成一个老师不在的时候管理淘气同学的工作。走马上任后第一天放学,小家伙嗓子都哑了,她说是管淘气同学的时候喊的。她说:有个男生动了老师绝对不让动的东西,怎么管都不行,然后,她就拉着男生送到老师办公室,让老师批评了一下,之后又把该男生押送回教室。我这一听,心里又是一紧,跟当年她上幼儿园第一天就打人那感觉是一样的。人家自己还挺兴奋地说:“我拉着那男生,他都吓得有点哆嗦了!”我这心里就琢磨,这小男生估计也是那种“欠揍”型的,一个小女生拉着你,你哆嗦什么呀?有点出息不行吗?再说了,去老师办公室要穿过走廊、还要上下楼梯,你就不会找机会跑啊?非要王小美扭着你?可真愁人!我都替你妈妈发愁!
说完了,小美感觉还挺爽的样子,她说:“有的时候啊,他们一般淘气我也不管。放他一命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心里说:“你自己就没毛病?管好你自己得了,非得把人家孩子吓哆嗦了?人家家长知道了得多难受啊?这什么活儿啊?你们班到底有多少职位?有没有更合适的呀?还不如原来干保洁呢……”心里说了一大堆,落到嘴上,就声音很小的一句话,启发式的:“老师不在的时候,你要不也出去玩会儿?”这话立刻被老王给呵斥了,小美也不同意——我早就知道,我闺女干啥都属于兢兢业业的那种。这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很爱听小美讲班里的事情,她讲得很生动很好笑。班上有个爱打人的男孩,老师教育那孩子说:“你争取每天进步一点点,积累起来就是很大的进步。”不知道那男孩是不是听进去了,王小美对这话很以为然,回来数次讲给我听,还要求我给她做一张名为“进步表”的东西,如果她每天有一点进步,就在上面盖一个印章,过一段时间,就能积累成很大的进步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挥舞着双臂,力图比划出一个“很大的进步”,我心里想的是:这老师不错,我闺女也不错。
有天晚上,我发现她一边读课文,一边鼓捣笔玩。我打断她说:“你!你上课肯定也有小动作!”小美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继续说:“但是,你的动作幅度比较小,老师现在还没发现,有的孩子动作幅度比较大,老师现在肯定忙着管他们呢!”小美赶紧点头,就像遇到知音了似的,说:“可不是吗。我要是玩笔,就在桌斗里面玩,有的同学在桌面上玩,那老师能看不见吗?不止玩笔,有好几个同学还把两只脚都放桌子上,还使劲晃悠,那老师还能上课吗?我也玩,但我不像他们那样玩。老师让‘手背后’的时候,我就用手拽书包带玩,我真的是坐不住哇!”我笑了,她也笑。她还说:“有些同学可比我淘气多了,屡教不改,知错不改,老师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就跟没听见一样!批评他的时候,他还笑呢!不严厉真是不行!”得,屡教不改,知错不改,我闺女又会两成语。
说到成语,我昨晚颇有耐心地教会了她一个新的复杂的成语:得饶人处且饶人。另外,小东西,你现在是个快乐的小豆包,哈,等再过一阵,你会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期中考试,还有一种东西叫期末考试,到时候我会跟你讲一下这两个东西是神马意思。噢,顺便,我还得教你认识“牛娃”俩字是怎么写的。在这个牛娃层出的年代,嗯,被你扭送到老师办公室的那个小男生很可能就是潜伏中的牛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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