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老王从幼儿园拿回的体检结果上，身高一栏写着120cm。

上个月初坐火车，我和老王很抠门，三口人挤了两个座位，检票的时候小美被列车员和蔼地带到车厢连接处照着一个地方比量了一下身高，然后又和蔼地放她回到座位。老王忽然反应过来，说：“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不买票”，我也说：“估计下个月就能够1米2了。”占铁道部便宜的时代到此为止，1米2以上该买什么票我还不清楚，我就知道一件事：过了1米2，就进入了花钱的时代了，我得为因她长高而占有的社会资源付费了。有点失落，不仅仅是付费的问题，不仅仅是我想占便宜的问题，身高过了1米2，人家正正经经地算个人儿了，而对于一个人来说，要面对的问题不仅仅是钱能够解决的。就是所谓的：越长大了越操心！

关于成长与未来的话题，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被老王和我讨论。说是讨论也并不确切，多半是因为我对小美凶过，老王当时不好发作，隔天早晨送了小美去幼儿园，他就开始找我“谈话”，主题是：“我们希望小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基本结论是：“我们希望小美成为一个幸福的人。”中间会论证幸福跟成功的关系、幸福跟学习成绩的关系、幸福跟兴趣爱好的关系等等等等。很复杂，很复杂，给6岁孩子当父母要比之前一下子复杂了很多。

这段时间，老王经常会跟我说的一句话是：“你要给我们空间，让我们俩一起幸福快乐地成长。”这里的“我们”是指他和小美，他有点近乎可耻地向我要求“成长的空间”，拜托啊，你已经不矮了，您老人家都这岁数了还想长到哪儿去呢？

昨天，小美在草丛里扒拉着玩，她说她找到了四叶草，她知道四叶草代表幸福，所以她坚定地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幸福。我不知道四叶草是什么样，我知道幸福是个多复杂的命题，我知道幸福俩字怎么写，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大约能想象幸福的样子，却无法给人家规划幸福的人生——大约，老王以为现在的家庭状态就是幸福，而我是那个挑刺儿的。别的暂且不说，如果老王能在搂着闺女玩手机游戏之后，顺手告诉她这世界上除了单韵母还有复韵母，那我就知道啥是幸福了。

对小美的未来，除了“幸福”之外，目前还没有别的更明确的期许。倒是小美对我的未来颇有一些规划，她说：“你最适合做两件事，一个是当作家，一个是幼儿园老师，一定要当小班老师，小班老师最适合你！”要我做幼儿园老师是因为她发现好多小孩子都特别喜欢我，她认为我是个当幼儿园老师的好材料。我心说啊，有你一个孩子已经让我很费思量了，现在你爸爸又越活越幼稚，要是面对整整一个班的吱哇乱叫的小孩儿，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算了吧，我宁可去挠墙！小美不理解我的心思，她还鼓励我说：“不管选择哪个理想，我都会帮助你支持你的！”斟酌了半天，我怎么都觉得还是当个作家更容易一点，做幼儿园小班老师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

关于我的未来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了，作家的方向也确定了好久，但直到今天我一点都没有为这个理想而努力过。无数年前，我就为我的理想而迷茫，无数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迷茫。之间的不同是：我知道我不能把自己的迷茫的理想嫁接到我孩子身上，驱使她为实现我的理想而努力奋斗，我的理想总归是我的理想，和人家无关。

我的迷茫如同空气中的PM2.5，粒小而量多，遮蔽了未来的能见度，种种可能皆为不可预知。想想还是算了，与其这样跟自己较劲，还不如跟老王和小美一起，“幸福快乐地成长”——反正还在成长当中，想不通的事就慢慢想吧，看不见的路就一步步走吧——理论上来说，人到七老八十也还是可以处在“成长当中”的。

别的不说，我敢保证：老王到了80岁，他还能冲我那么一笑，然后说：“我还在成长呢……”他能！他一定能！

原创作者：帝国时代   原文链接：http://bbs.hlgnet.com/info/u10_23589742/